翌日清晨，天刚蒙蒙亮，郑鸣离船登岸，再次回到社祠之中。
不待去吃早饭，郑鸣直入位于二层的主席办公室中，亲手将削职升官的手令写完，还不等交到周全手中，洪度年已然推门走了进来。
“郑主席且慢，可否借一步说话？”见郑鸣正要把手令递给周全，洪度年慌忙说道。
郑鸣当然明白洪度年的意思，本意不允，却又顾及这位老者脸面，于是先将手令抽回，让周全门外等候。
“莫非洪副主席是为了舰船事业部的事来的？”一待周全将门掩上，郑鸣不等洪度年开口，已然率先问了一句出来。
“英明莫过郑主席！”洪度年讪讪一笑，“老朽对公输副部长升任专工局长并无异议，只是这苏部长嘛……大人是否可以看在苏氏一门忠心不二、素有功绩的份上，再行斟酌？”
“如何斟酌？”郑鸣不露声色。
“可否罚他半年禄米，或是一年也成，只是这直接削去官职，罚他去做工匠，只恐他脸面上有些过不去，因此……”洪度年话不说完，却将目光投向郑鸣。
“洪副主席莫非以为他脸面上过不去，本镇脸面就能过得去了？”郑鸣冷冷一笑。
“这个……”洪度年无言以对。
“本镇罚他，绝非只是他顶撞了本镇，真若因为出言不逊，想来早就罚他几次了，本镇也还不至于如此小气。”郑鸣正色道，“本镇此次痛下决心，不为别的，只因他阳奉阴违，有令不遵，此为政务，更是军务，军令如山的道理，想必洪副主席自是懂得。”
“是，是是是……”洪度年点头连连，随后却又问道：“若是老朽能够说动此人，前来赔礼请罪，郑主席是否能够网开一面？”
“不能！”郑鸣斩钉截铁道，“且不说江山易改，本性难移，洪副主席固然有些面子，却已难以让他洗心革面，便是本镇昨日已然下令出去，今日再来悔改，岂不让人笑掉大牙！”
“嗯，言之有理……”洪度年沉默半晌之后，却又说道，“老朽也觉郑主席此举并无不妥，只是潜军素来一团和气，真若一举打破，有了嫌隙，只恐以后派工领料，会有一些麻烦。”
郑鸣知道洪度年说得也是实情，可若要成就一番事业，只当老好人根本没用，反而要靠制度约束和赏罚分明。
有功者自然要赏，还要赏得及时赏得到位，有过者也一定要罚，不但要罚合理到位，更要罚得心服口服，唯有如此，才有动力压力，乃至形成一股滚滚向前的生机活力，而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样黏糊糊、赖唧唧，既无希望可见，也无明天可言。
洪度年看似还要说些什么，却又觉话已至此，再难回旋，于是闭起口来，不再说话了。
郑鸣自认无错，却是终究驳了老总管的面子，于是也想安慰几句，可又转念一想，便觉此事无须多说什么，于是郑鸣将周全重新喊来，交了手令，令他立时传令各处。
为了缓和气氛，郑鸣便邀起洪度年一起去往机关食堂用些早点，顺便将炮山船湾各处事业部的最新进展通告一遍，以示尊重。
洪度年涵养颇深，方才尴尬很快抛到一旁，边吃边谈，用餐完毕之后，再次并肩返回社祠。
刚刚转过第二进的三公祠，郑鸣忽然看见议事厅前已然聚满了人，细细一数，足有四五十个，全然工匠打扮，为首一人更是有些眼熟，倒似在哪里见过。
一见郑鸣和洪度年回来，只听为首那人发一声喊，这伙工匠立时呼啦啦跪倒在地。
“毛老三，你这是要干什么？”
洪度年怒问出口，郑鸣随即明白起来，是了，这个毛老三正是苏正源的小舅子，昨日周全在船湾召集工匠开会时，此人就曾大为不忿，为自家姐夫好一顿喊冤，只是不曾想到今日竟还闹到社祠来了。
“洪总管，请为我等做主！”毛老三对郑鸣竟似未见，反倒几步抢到洪度年面前，砰砰砰的磕起头来。
“你毛老三可是不曾长眼，不去先拜钦差郑主席，倒来给老夫添乱！”洪度年大觉尴尬，不由怒斥一声。
毛老三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，听见这句话，却也不敢继续耍赖，于是慢吞吞转过身来，又对着郑鸣磕了个头，嘴里却又说道：“两位青天老爷在上，今日我等前来，便是要为苏厢头讨个公道！”
“讨什么公道？胡闹，还不快快与我回去！”洪度年此时只想息事宁人，说话之间，已然抬手拉住毛老三衣裳，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。
毛老三却是不依不饶，大声说道：“请问老总管，我家苏厢头一没失职，二没偷懒，为何便被平白无故的撸下厢头位子，真若这样，我等全体属下也不干了！”
“不在其位，不谋其政，此等大事岂是你这小小工头操心得了，快予我站起身来，各回本职去吧！”
洪度年继续用力拉扯，可惜毛老三早已吃了秤砣，反倒猛一拨楞脑袋，险些把年迈的洪度年一起拽倒。
本在冷眼旁观的郑鸣再也看不下去，一面将洪度年扶住，一面斥道：“好个没规矩的毛老三，竟敢如此无理！”
毛老三丝毫不惧，反而抢道：“钦差圣使说得对，小人何许人也，又哪里懂得什么规矩，可若说无理，小人可不承认，要是无缘无故，谁又要跑这大老远来这里喊冤！”
郑鸣冷冷一笑，“哦，如此说来，倒是本镇不讲道理咯？”
毛老三撇一撇嘴，“这话小人可不敢说，只是平白无故撤人官职，便是到哪儿也说不过去！”
“平白无故？”郑鸣重新扳起面孔，“昨日本镇早让周全将撤职原由说了个清楚，这又哪来得平白无故之说。”
“说是说了，可那些原由与理不通，我等便是不服！”毛老三端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架势。
“哦，既如此，那你毛老三就来说说，那些原由哪里无理，又哪里不通，本镇倒要洗耳恭听便是！”郑鸣以退为进，反将问题抛给了毛老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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