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说长贫难顾，他最是明白这个道理的。
就算再亲的兄弟，也没道理照顾他们一家子的。
更何况他们家本来就没有亲兄弟了，这一代，只有他自己一个。父母也早早去了。
独木难支，他最是明白。
但是他再困难，也咬着牙关没有向岳家开口，靠着他自己的力量，勉强让李春花病了有钱吃药，勉强让妻女不受饿着。
也就是勉强而已。
这些年，别人家都起了新房子，他们依旧住着祖上建的泥屋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支撑不住，要倒塌的。
过年过节，就算一般的人家，都会给孩子买两件新衣服，买两块糖吃，只有他们家的彩霞，长这么大了，好像从来没穿过新衣服。
她如今身上穿的，还是顾盼穿不下了，送过来的。
还有过年过节，七婶找着各种借口，给他们家送的吃食。
长贫难顾，但是他们受七叔一家的照顾已经太多了。
七尺男儿，才说这么一句话，居然就噎住了，后面的说不下去。
因为他实在太需要这笔钱了。
看一眼瘦弱的孩子，再看一眼默默垂泪的妻子，
“我不能要”这句话的分量太重，他没有底气说出来。
顾展鹏一掌拍在他的肩上，肃声道：“都什么时候了，还婆婆妈妈，你老婆的命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？赶紧找车，把人送到医院去。”
刚刚把人送来就离开的许连水也匆匆赶回来，抹了一把汗，从裤兜里掏出三张百元大钞，刚想说钱你拿着。
看到顾建业手上厚厚的一叠票子，脸上有点讪讪，不过还是把钱塞了过去。
“我只有这么多，你拿去。”
顾建业终于忍不住，双眼通红，正要开口煽情，又被顾展鹏一巴掌扇在背上：“赶紧去，几点了，等下连车都没有了。”
许连水到底在电站工作，经常要去县里开会，比他们这些没有出过门的农民要见识多一点。
开始的时候不敢说，如今看到顾建业手上的钱，就提议道：“按我说，封南镇的医院也没好多少，不如直接去县里吧。”
顾建业还没说话，顾展鹏就道：“对，就去县里，好好检查一下，求个心安也好。”
说着，从另外一个裤兜里又掏出了一叠票子，不过这次都是十元五元的零散票子，一股脑地塞进顾建业的手里。
“钱是胆，手里有钱，心中不慌，你都带着。”
七叔不喜欢人婆婆妈妈，这次顾建业也不再扭捏，就找许连水咨询，该坐什么车去县里。
许连水不愧是有见识的，借着医院的电话打了个电话，居然还真的联系到了半小时后从镇里出发去县城的车。
他干脆好人做到地，打电话去电站请了假，要亲自把人送到县里去。
平日里乖巧的顾彩霞，这次死死地捏住顾建业的衣角，就算被顾建业狠狠地拍打手背，都不肯松开。
一边的林月季看不过去，过去拉她道：“彩霞乖，你跟七叔婆回家，这几天就和盼姑姑一起住好不好？”
顾彩霞眼中含泪，仰头看着顾建业，不声不响，小手手背发红都不肯松手。
最后还是许连水看不下去，把小孩子抱起来道：“没事，就带过去，我大哥一家在县里，回头我让我嫂子帮忙照看一下，小姑娘也是担心妈妈是不是？”
后面的话是对着顾彩霞说的，小姑娘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下，一只手伸长了拉住顾建业的衣服，开口求道：“我听话的，我不乱跑，求你让我去。”
顾盼倒是想说，你还是把孩子带过去吧，顺便也检查一下，看看她是不是也一样有心脏病。
虽然没听说过心脏病有遗传的，只是这小姑娘的气色实在也太差了，刚刚听说她已经十岁了，实在是吓了顾盼一大跳。
最后在小姑娘的坚持下，一家三口连同许连水，坐上了往县里送文件的顺风车，开始向着县城出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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