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聖保羅那傢伙,”雷那蒂說。“他本是個一再犯罪的壞蛋,是個迫害教會的人,後來沒有勁頭了,就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。[79]他搞完了才制定了許多清規戒律,限制我們這些勁頭正足的人。這話可不是真的,費德裡科?”
少校笑笑。我們正在吃燉肉。
“天黑以後,我照例不談論聖徒,”我說。吃燉肉的教士抬起頭來對我笑笑。
“他也跑到教士那邊去了,”雷那蒂說。“從前那些專門逗教士的能手哪兒去了?卡伐堪蒂呢?勃隆恩蒂呢?西撒萊呢?難道全沒幫手,非叫我一個人單獨來逗他?”
“他是個好教士,”少校說。
“他是個好教士,”雷那蒂說。“但是教士還是教士。我想恢復以前飯堂的熱鬧。我要費德裡科心裡高興。見鬼去吧,教士!”
我注意到少校在盯著他,發覺他已醉了。他的瘦臉很蒼白。襯著他那蒼白的前額,他的頭髮顯得黑黑的。
“沒關係,雷那蒂,”教士說。“沒關係。”
“你見鬼去,”雷那蒂說。“這該死的一切都見鬼去。”他往後靠在椅背上。
“他工作過分緊張,人太累了,”少校對我說。他吃完了肉,用一片麵包蘸著肉汁吃。
“該死,我才無所謂哪,”雷那蒂對著桌邊的眾人說。“這一切都見鬼去。”他狠狠地瞪著全桌上的人,眼神呆滯,臉色蒼白。
“好的,”我說。“這該死的一切都見鬼去。”
“不,不,”雷那蒂說。“你不行。你不行。我說你不行。你因為又氣悶又空虛,才會這樣子,沒有旁的意思。我告訴你,沒有旁的意思。一點都沒有。我知道,我一停止工作就會這樣子。”
教士搖搖頭。勤務兵把盛肉的大盤子端走。
“你為什麼吃肉?”雷那蒂轉對教士說。“你豈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嗎?[80]”
“今天是禮拜四,”教士說。
“你撒謊。今天是星期五。你在吃我們的主的身體。那是天主的肉。我知道。那是戰死的奧國鬼子的肉。你在吃的就是這東西。”
“白肉[81]是軍官的肉,”我說,湊著把那老笑話講完。
雷那蒂大笑。他倒了一杯酒。
“你們不必認真,”他說。“我只是有點兒瘋罷了。”
“你應該休假一下,”教士說。
少校連忙對著教士搖頭。雷那蒂瞅著教士。
“照你想,我應該休假一下?”
少校又對教士搖頭。雷那蒂眼睜睜地望著教士。
“隨你的便,”教士說。“你不喜歡,不休假也行。”
“你見鬼去,”雷那蒂說。“他們想攆走我。每天夜晚他們都想攆走我。我把他們打退了。我就是得了那個,又算什麼。人人都得的。全世界都得了。起初,”他改用演講者的口氣說,“是一顆小小的膿皰。隨後我們注意到兩個肩膀間發出皮疹。這以後癥狀都沒有了。我們只相信用水銀來治療。”
“或者用灑爾佛散[82],”少校安靜地補上一句。
“一種汞制劑,”雷那蒂說。現在他的談吐趾高氣揚。“我還知道一種藥,比那個要好上兩倍。好教士啊,”他說。“你永遠不會染上的。乖乖都會染上。這病是一種工業事故。只是一種工業事故罷了。”
勤務兵把甜點和咖啡端了進來。甜點是一種黑麵包布丁,上邊澆了一層厚厚的甜醬。油燈在冒煙;黑煙在燈罩內差一點冒到頂。
“拿兩支蠟燭來,把燈端走,”少校說。勤務兵點了兩支蠟燭放在兩個碟子上端進來,把燈拿出去吹滅了。雷那蒂現在安靜下來了。看他樣子還好。我們談著話,喝了咖啡後,大家走到門廊上。
“你要跟教士談話。我得進城去,”雷那蒂說。“晚安,教士。”
“晚安,雷那蒂,”教士說。
“回頭見,弗雷迪,”雷那蒂說。
“回頭見,”我說。“早點回來。”他做了個鬼臉,走出門去了。少校和我們還一起站著。“他很疲乏,工作又過度,”他說。“他自以為也得了梅毒。我不相信,但是可能他果真得了也不一定。他現在自己在治。晚安。你天亮以前就走吧,恩裡科?”
“是的。”
“那麼再會啦,”他說。“祝你運氣好。柏圖齊會來喊醒你,陪你一起去的。”
“再會,少校長官。”
“再會。他們說奧軍要發動進攻,我可不相信。我希望不至於是事實吧。不管來攻不來攻,不會打這兒攻進來的。吉諾會告訴你一切的。電話現在通了。”
“我會經常打電話來。”
“就請你經常打來吧。晚安。別讓雷那蒂喝那麼多白蘭地。”
“我想法子不讓他喝那麼多。”
“晚安,教士。”
“晚安,少校長官。”
他到他的辦公室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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